半夏小說首發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的事與他們何幹？”一提到爹娘和阿平，寧安周身是蓋不住的冷意，“堂堂天帝難道會行如此下作之事嗎？”

寧安現在受制於人，但是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被人傷害卻無動於衷。她是心冷無情，她是任性妄為，卻不是連一點良心都沒有，她不可能任由自己去連累親人。

“你大可試一試。”即便看到她在意了，君照也絲毫沒有威脅成功的得意，只是仍舊一副面色無波的樣子，“反正我在你心裏已然是這樣的人了，又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呢？”

他認真地盯著她，“我是真的會對他們下手的，你最好相信這一點。”

寧安閉了閉眼，剛才心中頓起的那陣沖動一瞬間消失無蹤。

她在這一刻才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她如今不是什麽上神，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仙，沒有遠超眾仙的修為，也沒有恣意妄為的資格。

她可以為了一時沖動不在乎自己受傷，甚至可以將自己的性命豁出去，可是她卻不能不在意那些愛她的人。

即便這些年來寧安對爹娘心懷芥蒂，可是她仍舊不願意因為自己而連累他們，不管怎麽說，是他們給了她從前不曾有過，未來也不會有的親情。

她持劍的手輕輕垂了下去，心中一片悲涼，一顆心隨著那把劍的落下飄飄蕩蕩終究緩緩落在了谷底。

她站在那裏，不再繼續反抗，可是手中卻仍舊緊緊握著破雲，不曾松開。

從前的破雲對她來說只是隨身的一件法器，在她遠超眾仙的靈力和修為之下根本沒有什麽用武之地，更多時候與其說是一件用來保護自己的武器，不如說是她偶爾拿出來把玩的消遣。

可是現在的破雲，在她這般處境之下，幾乎承載著她全部的希望。

她可以暫時地妥協，卻不願放棄自己的希望。

然而君照的話卻幾乎湮滅了她最後一點兒希望：“其實這場賭註已經不必再等下去了，他不值得你如此。含章回來已經好幾日了，他定然知曉這裏出了事，可是他卻遲遲沒有趕回來，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寧安不去看他：“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繼續留在這裏還不知道君照會說出什麽樣的話來刺她的心，寧安索性轉身往天獄的方向走去。

此刻她覺得，就算是在天獄裏聽那些罪仙的鬼哭狼嚎和哀怨憂嘆，也好過在這裏聽君照那清潤的聲音說出的誅心之言。

“等等。”君照顯然不打算就這樣讓她回去，“這把劍我要先收回去。”

寧安轉身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君照顧自聚了些靈力在手中，作勢要將破雲收回去。可是破雲卻是極有靈性的，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他輕易把自己收走。

君照不自覺用多凝了些靈力在手中。

看著破雲的劍身開始搖搖晃晃，周身被君照的靈力緊緊包著，幾乎要動彈不得，寧安垂了垂眸，用只有破雲可以聽見的聲音道：“破雲，停手吧。”

聽見她的話後，破雲的劍身輕輕一顫，而後化作一道冰藍色的光焰被收到了君照的掌心。

寧安拖著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天獄走去，剛才還不覺得什麽，如今才覺得身上已經沒什麽力氣了，身軀是累的，心也是累的，可是卻只能拖著這副身軀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她剛才還想要逃離的地方。

看著面前這座高高矗立的天獄，寧安腦中一下子晃過了許多念頭。

原本她與君照的賭註是想要看看，臨淵回來後知曉那些被安在她身上的莫須有的罪名之後是否仍舊會選擇相信她。可是現在，她甚至都等不到他回來。

這場賭註的結果，已然無從知曉。

她連再見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

昏迷的望月仙君被送回了百花園。

寧安也重新回了天獄。

她原先待著的那個牢房已經毀得關不了人了，只能重新又換了一個。

君照沒有離開，從天獄外就一直跟在她身後，直到這裏。

他半蹲在地上，也不顧雪白的衣衫垂在地上，拿著紗布替她將剛才手上的那個傷口慢慢地包紮起來。

寧安的傷口很淺，其實並不需要怎麽打理，可是君照對待她的這點小傷卻十分上心，明明他可以用靈力輕而易舉地替她將傷口醫好，可是他仍然選擇十分小心仔細地替她上藥包紮。

他的動作很慢，慢到一個小小的傷口他卻足足包紮了好一陣子，仿佛這樣就可以與她在一起多待一會兒。

寧安就靜靜地坐在地上，任憑他替自己上藥包紮，只是從頭到尾目光都不曾看向他，只是在君照包好後撇了一眼自己的手，淡淡道：“天帝陛下何必如此假惺惺呢，我對你應該沒有什麽利用價值吧。”

有時候她是真的看不透君照，他做的事情大多都讓她不明所以。

君照的身子一頓，擡頭見她疏離的神色，輕聲道：“我知道你不信我說的話，也不信我這個人，但是我還是要說，我再不想傷你。”

他聲音中帶著點小心翼翼，“我只要你回心轉意，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對於他這一番“肺腑之言”，寧安不過是一聲輕笑，甚至連一句話都不願與他多說。

君照見她不言不語，也不想搭理他，便識趣地站了起來，看著她略顯蒼白的面色，又看了看地上那個沒有動過的食盒：“這幾日送來的餐食你都沒有動過，原以為望月仙君帶的東西你會愛吃些，這才將他放了出來，不想你還是沒有胃口。”

他起身時衣衫在寧安面前飄過，不知有意無意與寧安離得有些近。她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往後避了避，心中卻忽然生出了一種怪異之感。

君照身上的靈力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身為天帝，君照的靈力原本應該是很純凈的，可是寧安所感受到的卻並非如此。

君照的靈力之中摻雜著一些其它的靈力，並且並非只有一種，以她現在的修為暫時不能看破，可是她曾經為上神的敏銳卻讓她無比確認這一點。

而且這些靈力好像還有些熟悉，似乎在什麽地方遇到過似的。

寧安想到當年她在魔域刺還君照的那一劍，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按理說當初君照即將成功歷劫，她那一劍定然會讓他遭到劫數反噬，可是她在九重天這麽長時間卻始終察覺不出一點兒異樣。

難道她那一劍對君照毫無影響，難道真如師父以前說的，劫數莫測，向來沒有定數嗎？那她的這場劫數呢，會不會也是如此？

可是，君照此刻身上的不屬於他的靈力到底是因何而來？這一切不能不讓人心生疑惑。

“怎麽了，在想什麽？”君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將寧安的思緒喚了回來。

她略定了定神，隨即將頭瞥向一側，看著天獄外的景色，悠悠道：“吃與不吃也沒什麽差別。”

君照正要再說什麽，她又道，“天帝陛下還是趕快離開吧，這裏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她已下了逐客令，君照沒有執意要在此處多留，他點點頭，見寧安一直撇過頭去不看他，輕聲道：“那我走了。”

仍舊是沒有得到回應，他似是已經習慣了似的，長袖一揮暫時解了牢中的枷鎖走了出去。

寧安此時才回頭看著他的背影，明明身居天帝之位，可他的背影看起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與孤寂。

*

君照走後，寧安方覺耳邊清靜了一些。他在她身邊時，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覺得倍感煎熬，與他周旋實在是一件勞心費神的事情。

她看著已經被拿了進來的望月仙君送來的食盒，仍舊沒有動它，只是雙手環膝，將衣裙斂了斂，整個人蜷縮在角落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窗外的流雲。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外間的天色一點一點暗了下來，連飄在空中的雲彩都有些看不清了。

寧安方感覺眼睛有些酸澀，擡手揉了揉眼睛，緩緩收回目光，不知什麽時候天獄中也已經點起了燭火。

她百無聊賴地耷拉著眼皮，忽的，目光瞥到一處，她只覺一陣驚恐急速地從心底而起遍布全身，連寒毛都控制不住地豎了起來。

“是誰在那裏！出來！”

她驚呼一聲，不遠處的燭火的暗影下，有一個人影，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站在那兒的，在四周嘈雜的環境中，寧安根本就沒有聽見腳步聲。也或許，來人的修為高，她聽不出來。

來人見她已經註意到了自己，也不繼續在那裏站著了，緩緩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寧安這才看清他的樣子，竟是白日裏險些被她劍氣所斬的聞風。

她心中的那陣驚懼稍稍削減了一些，可是卻又立刻警覺起來。

她盯著聞風的臉，語氣中帶著幾分淡然：“怎麽，是來報今日一劍之仇的？”

聞風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緊緊擰著眉，臉色陰沈得難看極了，看向她的目光仿佛一道利箭：“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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